本文摘要:摘要:從言情小說的讀寫轉(zhuǎn)向耽美小說的讀寫,實際反映了同人女對傳統(tǒng)女性形象的不認同,以及她們面對社會認同與自我認同不一致時的焦慮。為了從原有的性別認同中突圍,她們選擇在耽美文本中用受這一男性形象取代原有的女性形象,并將女性從文本內(nèi)容中心驅(qū)逐
摘要:從言情小說的讀寫轉(zhuǎn)向耽美小說的讀寫,實際反映了“同人女”對傳統(tǒng)女性形象的不認同,以及她們面對社會認同與自我認同不一致時的焦慮。為了從原有的性別認同中突圍,她們選擇在耽美文本中用“受”這一男性形象取代原有的女性形象,并將女性從文本內(nèi)容中心驅(qū)逐出去,以回避這一社會符號。并轉(zhuǎn)而對“受”這一形象新鮮的性別氣質(zhì)、社會身份和社會情境內(nèi)涵產(chǎn)生了認同,文本本身的媒介特性也在這一認同突圍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關鍵詞:性別認同;耽美小說;應對策略;文本媒介
一、性別認同危機:從言情到耽美
“耽美”廣義上指涉一切能給人帶來美的享受的事物,與戰(zhàn)后唯美主義關系密切;狹義上則指男人和男人之間不涉及繁殖的唯美戀愛情感,即BL(boy’slove)。“耽美文學”是以男性和男性之間唯美情感為主要情節(jié)的一種文學類型[1]。而“同人女”則是以閱讀和寫作耽美作品為興趣的女性群體。
“作為一種虛構性的敘事題材出現(xiàn)的網(wǎng)絡耽美小說,不同于同性戀文學的寫實,其文本具有很大的虛構成分,是同人女對男同性戀的意淫成果。”[2]而這種“意淫”的吸引力,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對傳統(tǒng)社會性別觀念的反叛之上。
社會性別(gender)指的是“男女兩性在社會文化的建構下形成的性別特征和差異,即社會文化形成的對男女差異的理解以及在社會文化中形成的屬于男性或女性的群體特征和行為方式。”[3]同時“是一種觀念文化,它反映的是關于男女角色分工、精神氣質(zhì)、行為方式等方面的一整套社會觀念和意識形態(tài)。”[4]
而耽美文本的出現(xiàn)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當代部分女性對于傳統(tǒng)女性性別的不認同,主要反映在讀寫耽美文本的同人女對言情文本的排斥上。相比于閱讀耽美小說,同人女在閱讀言情小說時會感覺不適,而這種不適往往是由另一個女性(通常是女主角)的在場所引起的。
言情小說中,女性的在場往往是作者或其他情感競爭者的欲望在文本中的投射。這種情況的具體表現(xiàn)方式主要是讀者會擔心完美的男主角愛上其他女性角色(各種潛在情感競爭者在文本中的化身)。這種擔心如此強烈,以至于讀者覺得不如干脆讓完美男主角喜歡男人,從而回避掉情感競爭帶來的緊張感。
在鄭丹丹對同人女進行的深度訪談中,有一些同人女解釋了自己為什么從閱讀言情小說轉(zhuǎn)向閱讀耽美小說的原因:一方面認為“小白(“白癡”的簡稱)女主”配不上男主[5];另一方面,當女主角性格過于完美時,讀者無法將自己代入這一角色,而是將其看作是作者在文中的化身,并且認為這種女主角的出現(xiàn)是因為“作者的自戀傾向太濃烈”,同時也十分嫉妒這樣的“完美女主”,從而產(chǎn)生如果自己配不上完美男主,那就不如讓完美男主投向另一個男主懷抱的想法[6]。
所以事實上,對于“小白女主”和“完美女主”這兩種言情小說中的經(jīng)典女性形象,同人女都已經(jīng)不能產(chǎn)生代入感。她們認為這兩種形象是以作者為代表的“他者”,且這種他者的存在引發(fā)了她們真實的焦慮,反映出同人女們對于傳統(tǒng)女性形象的認同危機。
二、認同沖突與同人女的應對策略
“認同(identity)”是社會學研究領域的概念。周曉虹認為,認同理論繼承了庫利和米德的觀點,即社會是以“扮演他人角色”這一機制來影響自我(self),從而影響人的社會行為。我們每個人在社會中都擁有不同的社會角色,而“他人根據(jù)一個人的角色認同來對他做出反應;反過來,這些反應成了一個人發(fā)展自我意義感和自我界定感的基礎。”[7]
根據(jù)吉登斯的觀念,“認同”大致可以分為社會認同和自我認同兩種:“社會認同往往包括一個集體的維度,能夠標示出個人是如何與‘其他人’相同的,自我認同則把‘我們’區(qū)分為不同的個體。”[8]社會認同和自我認同之間的張力使認同一直處在一個動態(tài)的關系中,若使二者達到一致無非兩種途徑:一是改變社會認同(即社會觀念)以適應自我認同;二是改變自我認同以適應社會認同。
言情小說中呈現(xiàn)的經(jīng)典女性形象,事實上構成了一種對女性的社會認同。而同人女們面對這些形象時的焦慮,雖然從表面上看是出于戀愛中的競爭心理,但究其根本,是她們的自我認同與這些經(jīng)典女性形象的沖突。而為了解決這一性別認同沖突,她們沒有像吉登斯所說的那樣去改變社會認同或自我認同,而是創(chuàng)造了新的活動領域(耽美小說)去回避社會認同。這表現(xiàn)在耽美小說中,她們選擇將女性形象從小說文本的中心驅(qū)逐出去,而用男性來取代女性形象原有的位置。這一策略使她們從原有的性別認同焦慮中突圍出來。
在耽美文本中,同人女創(chuàng)造了“受”這個詞來指代原有女性形象位置的男性角色。值得注意的是,同人女不能將自己代入到原來的女性形象中,但卻可以將自己代入到“受”這個角色里去進行文本體驗。這意味著比起原有的女性形象,她們對“受”這一角色有著更高的性別認同感。
這主要因為男性氣質(zhì)以及男性能夠在社會中扮演的角色,滿足了同人女對平等戀愛關系的想象。在王玄璇與有8年耽美讀寫經(jīng)驗的23歲在日留學生小S的面談中,小S說道:“女主角的性格沒有亮點,基本都是善良、可愛、呆萌的搭配。但是換成男人的話,那就不一樣了。男人們可以去參軍或者戰(zhàn)斗,可以一起熱血冒險、揮灑汗水,這種毀天滅地式的愛情故事難道不萌嘛?
”王玄璇同時總結道:“受訪者多欽佩男性擁有女性很少擁有的強健、堅毅、果決、熱血,表示不喜歡言情劇里面的女主角。”[9]這主要是因為,一方面相對于時常囿于閨閣的女性角色,男性角色能夠活躍在更多的社會化場景中,擁有更多社會化的身份;另一方面男性與男性往往有更多平等相處、共同成長的機會。男性與男性,而不是男性與女性的文學形象,其實才更符合當今社會男性和女性都擁有高度社會化生活的社會現(xiàn)實。
肖映萱則描述了女性既需要作為“人”在社會公共領域受到個人價值的肯定,又渴望作為“女人”得到美滿的愛情和婚姻的雙重心理[10]。新時代女性的這種心理需求無法借由傳統(tǒng)的女性角色來完成,卻可以借助男性角色來完成。脫離了閨閣場景和單一的女性氣質(zhì),“受”(而不是女神、女漢子)成為了當代女性的真實化身,并在耽美文學這塊現(xiàn)實的“試驗田”里探索新的性別認同的可能性。
由于中國的同人女以異性戀的青少年女性群體為主,年齡大致分布在14-25歲之間,普遍具有較高的經(jīng)濟水平和文化水平[11],且“她們主要集中在大城市,尤其是沿海和北京、上海等開放度高的城市,她們通常經(jīng)濟條件良好”[12]。除了從文本內(nèi)容上創(chuàng)造了“受”這個固定角色以外,文本本身作為媒介的特性也在同人女的性別認同突圍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三、文本媒介在同人女性別認同突圍中的作用
作為一種媒介,文本至少具有以下兩個固定特性:一是以文字作為主要的呈現(xiàn)形式;二是有著介于視頻圖像與音頻之間的清晰度。這兩者都為同人女實現(xiàn)性別認同的突圍提供了有利條件。
首先,以文字作為主要的呈現(xiàn)形式意味著文本與作為人類社會最重要的符號系統(tǒng)——語言[13]的高度接近性。且與私人性、隨意性的語言不同,文本往往是經(jīng)過規(guī)范化的、具有更廣泛的社會共識基礎。因此,文本是一種帶有拉康所說的“象征秩序”意味的媒介。它包含著廣泛共享的社會規(guī)范,因而是一種略帶強制性的社會權力。
與此同時,文本也是一個相對開放、流動性較強的場所。尤其是在網(wǎng)絡時代,新詞語的創(chuàng)造是一件相對容易的事情,這就為“受”這一名詞的出現(xiàn)提供了土壤。更重要的是,網(wǎng)絡的交互性使得有意向使用該詞匯的人能夠在共同的、公開的網(wǎng)絡空間運用這一詞匯進行交流并共同分享、完善其意義。而隨著“受”這一詞匯意義的逐漸穩(wěn)定,其使用者在此基礎上形成的認同也就更穩(wěn)固。并且隨著使用這一詞匯的群體人數(shù)不斷擴大,這一詞匯將又能給使用它的個人帶來更多的群體認同感。由此,同人女便能在一定程度上以群體認同緩和面對更普遍的社會認同時的焦慮感。
從媒介清晰度來看,文本不如視頻圖像那樣具象,又不如音頻那樣抽象。這就使它可以讓其使用者(包括讀者和作者)以此為媒介建立一個介于抽象與具象之間的世界。這樣為其使用者的“幻想”發(fā)揮提供了充分的空間,同時又能保證幻想能夠按照一定的框架和風格去運作,從而滿足幻想者特殊的心理需求。最重要的是,文本清晰度的這種特征使它的內(nèi)容可以與現(xiàn)實保持適當?shù)木嚯x。這也是為什么同人女雖然書寫、閱讀同性戀愛,卻往往并不了解現(xiàn)實生活中的男性同性戀者。
她們只是“借用”了“受”這一人物形象中的性別氣質(zhì)、社會身份和社會情境,而不必承擔這一角色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所負擔的社會認同壓力或去體會他們在現(xiàn)實中的真實處境。進一步說,視頻圖像無法實現(xiàn)對現(xiàn)實和象征秩序的大幅度游離,而音頻又無法提供用以進行性別認同建構的大量符號資源。因而,正是文本這種媒介形式有效地支持了同人女的性別認同突圍行動。這就提醒我們,在網(wǎng)絡時代,文本讀寫活動在認同建構中的角色和地位,可能需要被重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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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肖映萱.“女性向”網(wǎng)絡文學的性別實驗——以耽美小說為例[J].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16(8):3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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