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要：內容摘要：《史記》的文學價值絲毫不遜于史學價值，教材中精
內容摘要：《史記》的文學價值絲毫不遜于史學價值，教材中精選《陳涉世家》中部分內容，細讀之，在看似客觀冷靜的文字敘述中隱藏著司馬遷這位史學家的個人觀點和當時主流階層褒貶人物的標準。本文以其中一段文字為例，潛浸于文本的“語辭世界”，關注文本中煉字煉句處，分析陳涉的人物形象，這樣的文學閱讀擺脫了傳統(tǒng)的窠臼，進入作家為我們設計的世界當中，體現(xiàn)著文學閱讀的魅力和閱讀教學的價值。
關鍵詞：文學閱讀語辭世界陳涉形象
司馬遷的著作《史記》是我國文化遺產(chǎn)中的一部光輝作品，這部著作的成就和進步意義的是多方面的。初中語文教材中節(jié)選了《史記·陳涉世家》中部分內容，單成一篇《陳涉世家》。根據(jù)《史記·陳涉世家》所記載的文字，陳涉的生活經(jīng)歷可以分為三個時期：傭耕時期、起義開始和經(jīng)過時期、稱王時期，司馬遷就是通過這三個時期來刻畫和評價陳涉的人物性格和這場農(nóng)民斗爭的起落的。
而蘇教版九年級語文上冊中節(jié)選的這部分，聚焦于陳涉生活經(jīng)歷的前兩個階段，主要展示的是我國封建社會最早出現(xiàn)的這次規(guī)模巨大的農(nóng)民戰(zhàn)爭發(fā)生和前期的發(fā)展過程，筆觸著重于真實、具體、生動地描繪這次革命戰(zhàn)爭的領袖——陳涉的形象。司馬遷把秦末農(nóng)民起義的領袖“陳涉”列入世家，比較客觀地記錄了陳涉起義的過程，肯定了他在反秦中的功績，這一點已成為史學家和文學批評者所公認。當然，這樣的一個“定論”也造成了教師在教學這一篇課文時產(chǎn)生“慣性”，對陳涉的人物形象分析固定化、模式化，尤其是孤立地分析節(jié)選文字中的人物形象，沒有把節(jié)選部分和未節(jié)選部分聯(lián)系起來，形成完整的人物形象對照，這就使得陳涉這個人物的分析缺少因果關系和學理的邏輯。
文學方向評職知識：閱讀教學方面課題申報
其實，《史記》不僅是“史家之絕唱”，它的文學價值也絕不遜色，細讀之，你會發(fā)現(xiàn)，在看似客觀冷靜的文字敘述中隱藏著司馬遷這位史學家的個人觀點和當時主流階層褒貶人物的標準。下面就以《陳涉世家》中一段文字為例，潛浸于文本的“語辭世界”，看看太史公筆下的陳涉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物。課文《陳涉世家》中第一段文字記錄了傭耕時期的陳涉，其中有這樣一句：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茍富貴，無相忘。”教參在分析這段文字時，提醒我們注意陳涉的階級出身是一個身份低賤的雇農(nóng)，他有遠大的理想和抱負，這是他之后領導農(nóng)民起義的階級基礎和思想基礎。這樣的分析固然沒錯，但文言文教學要在煉字煉句處斟酌考究，這一句話若從語辭角度來細讀，哪些地方集中體現(xiàn)了陳涉的思想、性格和起義動機呢?我們不妨從以下三個角度來分析：
一.“壟上”——敢反抗節(jié)選的這一句中“壟”這個詞往往被忽略，書上注釋為：田埂，“壟上”即為“田埂上”，這也是近代很多注疏中的解釋，那么“輟耕之壟上”就可以理解為“停止耕作，到田埂上去休息”。顏師古注《漢書》中也解釋為：“壟上，謂田中之高處”，可見，文中的解釋可以說是合情合理的。不過《說文解字》中對“壟”做這樣的注解：“壟，丘壟也。”“墓，丘也。”按照這樣的解釋，“壟”的字源意義就是墳墓�！稄V雅·釋丘》中也有這樣的注釋：“壟，冢也。”《方言》中釋為：“冢，秦晉之間謂之墳或謂之壟。”這樣看來，顏師古的注釋中所提及的田中之高處就是指“墳冢”。
那么“壟”解釋為田埂和墳冢又會產(chǎn)生怎樣不同的表達效果呢?陳涉與人傭耕，頭腦中一直盤旋著的是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實現(xiàn)自己的鴻鵠之志。在停止耕作之后，登“壟上”，極有可能就是登上主人家的墳冢，這在當時是“非禮”的�！抖Y記·曲札》說：“適墓不登壟”，鄭玄注：“為其不敬壟家也。”陳涉“之壟上”就是這樣一種不敬的行為，它表示了一種“傭耕者”對雇主的憤恨情緒，表現(xiàn)出了自己年少時就已深埋心間的反抗意識，這與下文“悵恨久之”是前后照應的。二.“悵恨”——伺良機“悵恨久之”，是陳涉“輟耕之壟上”后的情緒表現(xiàn)，文中注釋為：因失望而嘆恨了好久，悵，失望。這句中“恨”的解釋沿用了雙音節(jié)詞對譯單音節(jié)詞的解釋方法，釋為“嘆恨”。用雙音節(jié)詞來對譯原文的單音節(jié)詞，確實是解釋文言詞語或翻譯文言句子的簡便有效的方法，但用來解釋的雙音節(jié)詞要與被釋單音節(jié)詞的意義相同或相近，要符合漢語單至雙的發(fā)展規(guī)律，要充分考慮現(xiàn)代漢語的表達習慣。
但古漢語中“恨”與“嘆”既不義同也不義近，再結合上下文分析，陳涉年輕時，雖出身貧賤，卻渴望“富貴”，雖是“傭耕者”，卻自比“鴻鵠”，胸懷大志，異于常人。他能正確地分析當時的形勢，等待時機，揭竿而起，對前途充滿了自信，此時他又為何要“嘆”?所以，這里“恨”的解釋是需要商榷的。古漢語中很多的記載和注疏都能很好的說明“恨”不是“仇恨”的意思，而是“遺憾”“不滿”的意思。如：《史記·蕭相國世家》記載蕭何臨死前，漢惠帝告訴他，將以曹參繼任相位，“何頓首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恨”在這里就絕不能理解為“仇恨”。其實，文中出現(xiàn)的“悵恨”是古漢語的一個固定結構，“悵”，《說文解字》：“望恨也。”“望”是“怨望”“怨恨”的意思，“望恨”就是“恨”的意思。“悵恨”是兩個同義語素的聯(lián)合，也就是“不滿”“遺憾”的意思。這種用法在古籍中不乏其例。
如：(1)天下之寶，固當與天下共之。但分析之日，不能不悵恨。(晉劉琨《答盧諶書》)(2)三思濁亂，暉每椎坐悵恨，彈指流血。(《新唐書·敬暉傳》)(3)暗想當年，節(jié)物風流。人情和美，但成悵恨。(宋孟元老《<>序》)上面三個例子中“悵恨”一詞都是因為對現(xiàn)實不滿而憤憤不平�！蛾惿媸兰摇分械�“悵恨久之”也是因為陳涉胸有大志，卻地位低下，為人傭耕，他對現(xiàn)實社會充滿了憤懣不平。結合前面登“壟上”的非禮行為，就可以看出這樣一位年少時就有反叛精神的陳涉不滿于自己的現(xiàn)狀，遺憾于自己缺少絕好的時機。再聯(lián)系后面“會天大雨”時陳涉和吳廣迅速而積極密謀，人物形象就顯得富有層次而又邏輯統(tǒng)一了。
三.“無相忘”——求富貴“茍富貴，無相忘”一句《史記》中無注，《漢書》顏師古注為：“但一人富貴，不問彼此，皆不相忘也”，書中也注釋為不要彼此忘記。但這句話果真如此解釋嗎?是不是表達了作為“傭耕者”的陳涉對自己以及和自己一樣階級出身的同伴們的美好希冀呢?這句話主語當是陳勝，“無”即“不”，“相”是一個指代性副詞，它通常不解釋為“相互”，而往往偏于言語雙方中的一方。“無” “相”的這個用法在古籍里是常見的，《史記》、《漢書》里俯拾皆是。如：《史記·外戚世家》里有類似的句例：“始姬少時，與管夫人、趙子兒相愛，約曰：‘先貴無相忘’”“子夫上車，平陽公主附其背曰：‘行矣!強飯，勉之，即貴，無相忘。’”這兩處的“相”按照“互相、彼此”去理解，在情理上似有不通之處，也就是說貴幸者與未貴幸者彼此之間，貧賤的人不要忘了富貴的人，富貴的人不要忘了貧賤的人。先貴幸之人不要彼此忘記。所以，這里的“相”理解成偏義一方比較妥當，把“相”指代貴幸者，以明不忘貧賤之交。
之上所引述的是薄、管、趙三人未貴幸之時的約定，是說誰先貴幸了不能忘了未貴幸之人。第二句之子夫，即漢武帝衛(wèi)皇后衛(wèi)子夫，初為平陽公主“謳者”，后平陽公主奏其入宮，臨行告子夫倘若貴幸不要忘了自己恩德，是很明白的。錢鐘書先生評論此三句道：“蓋皆冀交游之能富貴，而更冀其富貴而不棄置貧賤之交也。”當然，課文中的“無相忘”也可以從陳勝說這句話的上下文體會，會有更確切的理解。
同伴們聽了陳勝的話，“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同伴們聽了他這句話，嘲笑他時，一個“若”字，直指陳涉，即可推測出陳涉說“無相忘”僅僅表達的是自己的“鴻鵠之志”，并不是對當時在場所有“傭者”的期冀!陳涉被潑了這樣一瓢冷水后，感嘆窮哥們根本不理解他，才有“嗟乎”的長嘆，由此可以反證出“無相忘”是說“我不忘記你們”，這樣來看行文就更顯得前后呼應，上下貫通了。以上三個角度的分析可以綜合出這樣的信息：陳涉出身于農(nóng)民階層中最受壓迫和剝削的雇農(nóng)階層，生活是十分貧窮和痛苦的。
對地主階級殘酷剝削和壓迫有著強烈的不滿和自身遺憾，“悵恨久之”“茍富貴，毋相忘”表達了他對富貴生活的企盼和擺脫貧賤的強烈愿望，又可看出對貧賤伙伴的“同甘共苦”，但是當伙伴們對他身處逆境，改變命運的想法表示懷疑時，他又對伙伴們抱以輕視的態(tài)度，慨嘆他們見識淺陋，沒有遠大抱負，也沒有進行啟發(fā)和引導以提高認識。這一段的描寫寫出了陳涉與眾不同的抱負，但似乎也揭示了他自負和輕視別人的弱點，為后文稱王后，階級地位的改變而殺害階級兄弟做了長線鋪墊，這樣的人物分析就顯得靈動有生氣，人物的發(fā)展也在情理邏輯之中。訓詁明則義理出。這樣細細讀來就會發(fā)現(xiàn)司馬遷對陳涉這個人物的態(tài)度并不是盲目的歌頌，在肯定陳涉反秦的首發(fā)之功的同時，也從自己的階級立場給予了陳涉客觀的評價。我們能夠在前人閱讀經(jīng)驗累積的基礎上有所新的發(fā)現(xiàn)，要歸功于文言本身所承載著的重要信息。
可見，回歸文本的語辭世界是文學閱讀的必然要求，關注文本中煉字煉句處是閱讀的一條相當重要的途徑。文學的可以定義并不在于它的“虛構性”或“想象性”而是因為它以種種特殊方式運用語言。根據(jù)這種理論，文學是一種寫作方式，這種寫作方式，用俄國批評家羅曼·雅各布遜的話來說，代表一種“對普通言語所施加的有組織的暴力”。我們就是通過這種被施加過暴力的非正常性語辭的細讀，進入作家為我們設計的世界當中，這就是文學閱讀的魅力所在，也是閱讀教學的價值所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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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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